青牛村坐落在连绵的苍茫山脚下，时值深秋，山峦层林尽染，一片枯黄。
傍晚的炊烟袅袅升起，夹杂着柴火和泥土的气息，给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增添了几分宁静。
村东头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，十六岁的白小凡正蹲在灶台前，小心翼翼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。
火苗跳跃，映照着他清秀却略显苍白的面庞。
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，膝盖处还打着补丁，但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利落。
“凡儿，药熬好了吗？”
里间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，伴随着妇人沙哑的询问。
“快了，娘，再等一小会儿就好。”
白小凡连忙应声，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，拿起一旁的破蒲扇，对着药罐下的火苗轻轻扇着。
药罐里翻滚着深黑色的汤汁，散发出浓烈苦涩的气味。
这是为母亲治病的药，也是压在这个少年肩上的重担之一。
三年前，父亲入山采药，遭遇不测，再也没有回来，生活的重担便落在了白小凡这个独子身上。
母亲积劳成疾，一病就是大半年，家里本就不宽裕，如今更是捉襟见肘。
看着药罐里翻滚的气泡，白小凡的眼神有些恍惚。
他想起了昨天在山上遇到的那件事。
为了给母亲凑钱买药，他冒险进入苍茫山较深的地方，想找些值钱的草药。
就在他专注地挖掘一株年份不错的黄精时，天空骤然变色，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，道道刺目的电蛇在云层中穿梭，雷声震耳欲聋。
那绝非寻常的雷雨天气，倒像是传说中仙人在斗法。
他躲在一块巨岩下，心惊胆战地目睹了一道璀璨无比的流光从天际坠落，方向正是苍茫山深处，伴随而来的是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，虽然只是一闪而逝，却让他浑身僵硬，几乎动弹不得。
过了许久，天地异象才渐渐平息。
白小凡犹豫再三，终究抵不过内心的好奇和对机缘的微弱期盼，朝着流光坠落的大致方向摸索过去。
他在荆棘密布的山林里穿行了近一个时辰，除了发现一片狼藉、仿佛被巨力犁过的林地外，什么也没找到。
就在他失望准备返回时，脚下被一截枯树枝绊了一下，差点摔倒。
他懊恼地踢开那截枯树枝，却发现这东西有些异常。
入手极为沉重，完全不似寻常枯枝，而且质地坚硬如铁，以他常年劳作的力气，竟也无法徒手将其折断。
枯枝约莫手臂长短，通体焦黑，布满裂纹，仿佛被雷火狠狠灼烧过，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树木的枝干，唯有顶端残留着一星半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绿意，显示着它尚未完全失去生机。
鬼使神差地，白小凡将这截奇怪的枯木捡了起来，塞进了背后的药篓。
他心想，这东西如此奇特，或许能拿到镇上换几个铜钱。
“凡儿？
药是不是快熬干了？”
母亲催促的声音再次传来，打断了白小凡的回忆。
他猛地回神，赶紧揭开药罐盖子，用湿布垫着，将滚烫的药汁倒入粗陶碗中。
浓郁的苦涩味弥漫开来，他端着药碗，小心翼翼地走进里屋。
昏暗的油灯下，母亲靠坐在床上，脸色蜡黄，不住地咳嗽。
白小凡心中一酸，连忙上前，扶起母亲，细心地喂她喝药。
“娘，慢点喝。”
喝完药，母亲气息稍匀，看着儿子清瘦的脸庞，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：“苦了你了，孩子…都怪娘这身子不争气…娘，您别这么说。
只要您的病能好，我做什么都愿意。”
白小凡挤出一个笑容，“我今天再去镇上看看，能不能再找点零工做。”
安顿好母亲，白小凡拿起那截奇怪的枯木，又检查了一下药篓里仅有的几株普通草药，叹了口气。
这点东西，恐怕换不回多少铜板。
他走出茅屋，迎着微凉的晨风，朝着十几里外的青牛镇走去。
青牛镇比青牛村繁华许多，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，店铺林立，人流如织。
白小凡先是去了常去的“济世堂”药铺，那几株草药果然只换了寥寥十几个铜钱。
伙计看着他，摇了摇头：“小凡，不是我说你，这些寻常草药，值不了几个钱。
你要是能找到上年份的老山参或者何首乌，那才值钱。”
白小凡苦笑一下，上年份的珍稀药材哪有那么容易找到，往往都在深山险峻之处，伴有毒虫猛兽，以他的能力，进去就是送死。
捏着手里少得可怜的铜钱，白小凡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走进了街角一家收售杂货的“百宝斋”。
店铺不大，里面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，从兽骨、矿石到一些残破的古董瓷器应有尽有。
店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精瘦老头，正趴在柜台上打盹。
“王掌柜。”
白小凡轻声唤道。
王掌柜睁开惺忪的睡眼，瞥了白小凡一眼，懒洋洋地道：“哦，是白小子啊，又找到什么好东西了？”
白小凡将那截焦黑的枯木从怀里拿了出来，放在柜台上：“王掌柜，您看看这个，我在山上捡的，特别沉，还很硬。”
王掌柜漫不经心地拿起枯木，掂量了一下，眼中闪过一丝讶色，但很快又恢复了慵懒。
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，还用指甲掐了掐，最后撇撇嘴道：“啧，就是一块被雷劈过的铁梨木吧？
长得是有点怪，分量也不轻，但烧火都嫌烟大。
罢了，看你小子也不容易，给你五个铜钱，拿去吧。”
五个铜钱？
白小凡心里一沉。
他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，毕竟这东西来历不凡。
但看王掌柜的样子，似乎真的不值钱。
难道昨天看到的天地异象，和这枯木并无关系？
只是自己运气好，恰巧捡到一块比较沉的木头？
他有些失望，正想伸手接过那五个铜钱，眼角余光却瞥见王掌柜将那枯木往柜台角落里随意一丢时，那枯木顶端那微不可察的绿点，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。
是错觉吗？
白小凡的心猛地一跳。
他想起捡到枯木时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，以及这枯木异乎寻常的坚硬和沉重。
“不了，王掌柜。”
白小凡突然改变了主意，伸手将枯木拿了回来，紧紧攥在手里，“这木头…我不卖了，我想留着…当个念想。”
王掌柜愣了一下，山羊胡翘了翘，似乎有些意外，但也没多说什么，只是挥挥手：“随你便吧，一块破木头而己。”
说完，又趴回柜台打盹去了。
白小凡握着枯木，走出百宝斋。
阳光照在身上，暖意驱散了些许秋寒。
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截焦黑的木头，心中疑窦丛生。
王掌柜见多识广，他说不值钱，大概率是真的不值钱。
但那瞬间的绿光闪烁，又是什么？
或许，真的只是阳光反射的错觉吧。
他自嘲地笑了笑，将枯木重新塞回怀里。
现在，得赶紧去找点活计干才行，不然连明天的米粮都没着落了。
他在镇上奔波了一下午，好不容易在一个粮行找了份扛包的临时活计。
首到日落西山，腰酸背痛的他才揣着辛苦挣来的几十个铜钱，拖着疲惫的步伐往青牛村走。
夜色笼罩山野，只有朦胧的月光洒下清辉。
山路崎岖，两旁树影幢幢，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白小凡紧了紧衣襟，加快脚步。
就在他走到村口那片熟悉的老槐树林时，怀里的那截枯木，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！
“啊！”
白小凡被烫得低呼一声，下意识地就想把它掏出来扔掉。
但下一刻，他整个人僵住了。
周围的景象变了。
不再是月光下的树林，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虚空。
一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古树，扎根于虚空之中，枝叶蔓延，仿佛撑开了整个天地。
它的叶片是璀璨的星辰，枝干是蜿蜒的星河，树皮上铭刻着无数古老而神秘的符文，散发出浩瀚无边的生命气息。
然而，这株通天彻地的古树，此刻正遭受着灭顶之灾。
无尽的黑色火焰从虚无中涌出，疯狂地灼烧着它的枝叶树干，亿万星辰般的叶片纷纷陨落、黯淡。
更有无数缠绕着毁灭气息的恐怖锁链，从西面八方激射而来，死死地缠绕在树干上，勒出深深的痕迹，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。
古树在哀鸣，在挣扎，磅礴的生命力不断被吞噬、磨灭。
在这毁灭的景象中，白小凡渺小得连一粒尘埃都不如。
他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，那是面对至高无上存在陨落时的本能恐惧。
就在这时，那株仿佛支撑天地的古树，似乎“看”到了他。
一道微弱却无比纯净的绿色光华，如同风中残烛，艰难地穿透了黑色火焰和毁灭锁链的封锁，朝着他飘荡而来。
光华之中，似乎包裹着一枚极其复杂、蕴含着无穷奥妙的种子符文。
“嗡！”
绿色光华没入白小凡的眉心。
眼前的毁灭景象瞬间消失，他重新回到了月光清冷的槐树林中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
但他怀中的枯木不再滚烫，反而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凉意。
而他的脑海里，则多出了一篇玄奥晦涩的法诀，名为《长生诀》。
与此同时，一股微弱但真实存在的暖流，自枯木与他接触的胸口位置，缓缓流入他疲惫不堪的身体，驱散着劳作的酸痛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。
白小凡站在原地，愣了很久很久。
晚风吹过树林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提醒着他现实的存在。
他颤抖着手，再次掏出那截焦黑的枯木。
月光下，枯木顶端那一点微弱的绿意，似乎比之前要明显了一点点，并且正持续散发着那股温润的凉意和细微的暖流。
这不是幻觉！
他真的遇到了仙缘！
这截枯木，是那株通天古树残留的生机所化！
而那篇《长生诀》……白小凡的心脏狂跳起来，血液奔涌。
他紧紧握住枯木，如同握住了改变命运的钥匙。
母亲的病，困苦的生活，或许都有了转机！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这件事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！
怀璧其罪的道理，他还是懂的。
将枯木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，白小凡辨认了一下方向，朝着村里那点微弱的灯火，大步走去。
他的脚步不再虚浮疲惫，反而充满了力量。
夜色中，少年的眼眸亮得惊人。
他并不知道，在他获得枯木认可的同时，远在万里之外，一座云雾缭绕、仙气盎然的灵山之上，某间静谧的密室中，一位正在打坐的白衣女子，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她容颜清冷，气质空灵，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，正是清虚宗年轻一代的翘楚，陆凝。
她微微蹙起秀眉，指尖掐动，似乎在推算着什么。
“奇怪…方才似乎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、却本质极高的生命气息在南方显现，转瞬又消失了…是错觉，还是有何异宝出世？”
她沉吟片刻，取出一枚传讯玉符，低语数句，玉符顿时化作一道流光，飞向山脉深处。
多事之秋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，都值得留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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